哲学的意义——此文废弃

哲学有什么用？这是个‘错误的问题’。科学就是哲学的最伟大成就之一，科学完全是在哲学思想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正确的问题’是，除了科学，哲学还有什么用吗？有，而且是现代科学所仍然无法提供的效用，如果用一个词来表达，那就是思考。

哲学研究的对象是人和世界，实际上已经包罗万象了。关于人和世界，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方法。

哲学的内容经常显得颇为学术，以下只是一种极简略的表述，如果要详细的话，几乎每个科学和非科学领域，都有相对应的哲学分支。

• 形而上学，对世界的观察和假设，

• 现象和解释，感知和表达、感性和理性、语言和理解、行为学、心理学、社会学，等等

• 价值观念，道德和伦理、社会经济和政治秩序（包括法律）、宗教信仰、社会理想等，

• 方法论，概念定义、逻辑、分类、归纳、统计、推导、系统理论等等。

所有这些哲学，都是哲学的工具、过程，都包含了过去数千年人类思想的成果。从哲学中，我们能找到所有的观念——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哲学提供了一个人所需要的全部观念，我们现在能够看到的可以称为‘智慧’的东西，没有超出哲学范围的。我们能够通过哲学来解读历史，人类是会思考的动物，要想看得懂历史，就必须知道人是怎么想的，哲学就是研究思想的。

然而，我们还是觉得哲学没有用，因为在我们的感觉中：1）哲学不能提供具体可靠的答案；2）哲学不能提供个人人生的意义和目的。

这与以往的宗教有很大不同。许多宗教总是提供明确可靠的答案，一直到生活细节。宗教直接规定了人生所有必要的意义，通常也有明确的人生目标。比如基督教，伊斯兰教，或者如佛教，道教。

我看这刚好是宗教逐渐失去吸引力的一个重要原因：现代人不喜欢被强加的目的和意义，就算有什么事不得不去做，也要符合自己的心意才叫好。但离开了宗教的意义完全随心所欲似乎也不对，所以现代人往往需要去寻找自己的意义。

哲学确实不向每个人提供现实的答案，提供个人的意义，哲学只提供方法，提供参考。在哲学的领域里，我基本上肯定你可以找到任何你想要的意义——绝大部分能够出现的想法都已经出现过，而且被解释过，被演绎过。除非世界再发生什么大的改变，一个人想要提出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想法，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人们还是可以从哲学中各取所需，只是并不像逛市场那么简单。

实际上哲学家们也很头痛，哲学太复杂、太庞大了，很难简化成人们能够快速理解和选择的东西，而且，没有哪一种哲学可以说是完善的，绝对好用的，任何情况都适用的。

但在哲学中只有一件事是绝对能够确定的，那就是思考。如果只能用一个字来描述哲学的话，那么无疑就是‘思考’这两个字。所有的哲学都是思考的过程，思考的结果，哲学就是关于世界和人的思考，哲学就是思想。

‘我思故我在’，思考意味着存在——自己能够觉察到自己真实的存在。从这个角度说，植物可能不存在——无法感知自己的存在。因为无法做出相应的行动，思考对植物来说没有意义。

我不太赞成‘人是唯一会思考的动物’，许多动物明显懂得思考，方式可能与人非常不同，观察-思考-行动的模式是完全相同。人真正的特异杰出是能够在大脑中用语言思考，因此，哲学的基础是语言。

我们通常认为思维的方法是从科学中学到，但很可惜，科学思维并不是人所需要的全部思维方式。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是开放的，常常既没有清楚的边界条件，也没有确定无疑的规律，可能也没有什么最佳的答案。我们观察思考的对象是人，而人的思想和行为常常不科学。出于立场的差别，彼此之间完全对立或许都是正确。所有这些，都不是科学方法能够处理都。

掌握了科学思维的我们对此感到极度不适应——但那是我们自己的感受，那是只会科学思维一种方式的后果。我们还需要懂得更多的方法，只不过通常我们不称之为哲学，而称之为智慧，或者洞见。

哲学的使命始终是在不确定中探索前进，直到找到确定的路径。在未知和不确定之中探索，并非完全没有规律可循。科学方法本身也是从完全无目的的思考开始的。一开始是胡思乱想，慢慢地有迹可循，经历了几千年，终于发展成了科学。以后，科学能很好解决的问题交给科学。

那些将哲学阐述成某种具体的思想，或者某种天马行空的形而上学，进而对比区分优劣对错的看法不免很局限。这就好像说科学假说、科学探索不是科学一样。

所以，哲学的最重要的意义在于思考，在不确定中思考——这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都很陌生。而哲学一开始就是这样，我们一旦开始尝试用思考解决问题，就会感到无所适从，因为我们无法像科学思维那样，比较容易地识别对象、参数、条件，然后在规律的安排下完成推导。

哲学能够告诉我们，应该怎么样去思考。越是复杂的问题，越需要哲学，因为前人的积累能够提供非常丰富的参考，以前人们是怎么想的，他们有什么方法，有过什么失败和成功，现在有什么新的思考，有什么新的方法。

认为哲学没什么用，问题在于我们对哲学的看法。我们期望解决具体的问题，哲学只给出了方法，于是们不想做漫无目的的学习，除非已经证明有用。但哲学并不提供显而易见的证明，因为那是宗教的方法，不是哲学的方法。任何一个具体的问题的答案还取决于其他很多具体的因素，不可能仅仅依靠哲学。如果我们没有耐心跟随哲学的路径向前走，就没有办法按照哲学给出的参考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于是，哲学给人的感觉就变成了像宗教那样，除非你相信，否则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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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望

一旦我们学会了思考，就我们的生活而言，思考就有能改变的力量，包括那些我们不能决定的事物。只要不过分夸大到‘人定胜天’的程度，没有人会否定思考的力量。

我们对生活的期望基本是一个好的结果，活成一个‘达人’的样子，比如：

• 对自己的人生有很高的意愿，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不会随时自我质疑；

• 对他人的想法有必要的了解，理解互相之间的价值，不会随时推翻责任义务；

• 对自然和社会有立体的认识，知道在哪里有准确的知识，不会轻易相信无稽之谈；

• 对社会问题有成熟的判断，能看得到脉络和趋势，不会被他人随意左右。

这里几乎全是思考。能够达到这样的思考标准的人，大约生活的物质条件不会太差。所以，物质和经济是不必包括在达人的标准里的。人们通常认为达到这种标准并不一定必须学习哲学，而更通常是在生活中历练出来的。这当然是没错的，要付出代价才能培养出智慧，这是生活的常态。

好的结果确实不一定通过自己孤独的学习思考才能得到，我们并非独自在面对所有的问题，社会化的生活使我们可以随时与家人朋友交换意见，了解别人的看法，帮助自己得到认识，找到答案。如果运气足够好，比如出生在有家教和传承的家庭，一个人所有所需的生活智慧从一开始都已经准备好了。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懂得思考，他们似乎自然而然地就有能力按照正确的方式找到正确的答案。这些人往往对自己的生活有着很明确的愿望，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何才能实现。

愿望对好的结果确实至关重要的。一旦有了明确的目标，思考似乎就会变得很简单。强烈的、持续的愿望能够推动人无视任何困难。愿望是奋斗的起点，古人所说的立志。现代人普遍相信奋斗，赞赏奋斗。996，724并不完全是邪恶的压迫，而是人们自愿选择的生活方式。正是因为崇尚奋斗，因而也对不公平的竞争格外在意——这是一句题外话。

人类历史上（按占有财富比例计算）至今最大的富翁石油大亨洛克菲勒用一首小诗来总结自己的一生：

我从小就被教导，要有娱乐也要工作，

我的人生就是一个悠长的假期

我努力工作，尽情玩乐，

我在旅途上放下了所有的忧愁

上帝每一天都善待我。

了解洛克菲勒的一生，其他人或许对这首诗会有其他的看法。不过，我只是简单地欣赏这首诗描述的心情。可惜，我的工作和娱乐只有少数某些时候是一回事，我的假期还是一小段一小段的，似乎没有上帝并没有每天都眷顾我。

哲学家和科学家解释不了愿望从何而来，没有一致的答案。愿望这东西，说来就来，说没有就没有，似乎完全不受控制。伟大的志向并不是说立就立的。我们每个人都曾经面对过这样的问题：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啊？我是从来回答不出来的，科学家只是一个大家都在说的答案，并不是我心中所想。等到后来长大以后，我能讲得出的愿望，基本上只是关于物质和精神享受，相当于遗愿清单buckle list——正如哲学家所指出的，这一类的愿望一旦实现就开始感到空虚。

有些愿望简单，用不着太多的思考，点一点手机就能实现，带来的快乐满足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有些愿望深远，要想得通就的学会复杂的思考，要想实现还需要持续地殚精竭虑。当然理想的情况是，简单的愿望能让人一直快乐，或者深远的愿望也只需要简单的思考。不过以我看来，两者都需要很好的运气才行。

天生会思考的人，总是少数。人若是天生会思考，那也就不算太普通。

作为普通人，无法一直满足于简单的愿望，也没有能力实现高远的理想。所以只好一再地妥协，降低要求，伟大的志向最后只剩下柴米油盐、蝇营狗苟。在两者之间，我们还能够动用的力量就是思考。

这时候我们需要哲学。有人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要哲学也没用。确实，自然而然本来也是一种哲学——如果真的能够信仰的话。只是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把这句话当作’管他呢，碰一碰运气‘的另外一种说法。

哪些人需要哲学？简单地说，三种人：困窘的人、丰裕的人、有责任的人。通常三种人对哲学的看法都不切实际。

面对窘境的人迫切地期望转机，条件充裕的人需要填补空白。但是，空白不产生效用，哲学只是爱智慧的游戏。而船到桥头头不直的时候，人往往已经无法思考，只剩下焦虑。而那些有责任的人，比如说企业主管、父母、教师，往往对哲学和思考也并不了解，缺乏准备，尤其是在鸡国。

思考是不自然的事情，尤其是深入的思考复杂问题。人们喜欢把事情简单化，成功就是简单的事情重复做——这很快乐。而复杂的问题会令人头痛。

曾经，人的生活很简单，采集狩猎、刀耕火种，至今有人向往那种生活。只不过，那种生活早已不存在了。古人不需要太多思考也能平安度过一生，而现在学到博士毕业也很容易找不到工作，无法独立生存。地球不够大，不能支持70亿人口都过简单的生活。现代社会是一种精巧的共生共荣。

对古人来说，学完所有的知识是能够做到的事，大可悠哉悠哉。而对于现代人来说，知识几乎是无限的，精力和时间是相当有限的，首先就需要思考一个选择：学什么。一旦选定了还要终生努力，那也不足以穷尽。所以选择是一直存在的，思考就是一直存在的。

换一个角度说，不懂得思考，或许就不要思考，因为思考会有后果，如果结果会很差，不如听别人的意见。但人不自己思考就可能永远不会思考，谁会为自己盘算，谁会为别人负责终生呢？在这两难之间，势必要做出选择。如果不选择，那就是拒绝思考。像现在大多数人一样了，娱乐、刷手机，再无其他。不过，只要运气不是太差，也能平安喜乐。

某种程度上选择不思考，社会倒是可能有潜在的好处：只需要灌输少量的思想，整个国家就显得十分团结统一。鸡国法家还有一项独到的弱民秘籍，只要让人没有富裕，那就不会有想法。用儒家的话说就是可以使由之，不可以使知之，就是说想法少了就会老老实实地听话。

回望两千年，人民大多是不会思考的个体。但并不缺少会思考的人，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历史总是在进步的，少数人思考也会推动进步，只是这种进步难以在一个人的人生尺度观察得到，有些进步是要在整个文明都陷入困窘的时候才会发生。

无论如何，社会需要思想灌输，这在任何一个文明都是必要的，区别只在于程度、方式以及灌输的内容。如果没有能力去分辨，那么看上去‘都是一样的’，要看大结果，得等历史慢慢地前进。一生一世经常是不足够的，这样的尺度，对于现代人来说几乎是没有现实意义的。

有时候，哲学思想承担了推动历史前进的责任。伟大的社会变革首先发端于思想，法国大革命就和遍地的ABC咖啡馆有很大关系，有钱有闲的人们整天聚在一起思考，终于想通了社会的不公平。希特勒反思自己的奋斗，酿成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全球战争。马克思在图书馆里安静写出来的书，导致了20世纪世界分裂冷战的格局。

但作为同时代的普通人，是完全感受不到时代思想变化的。只有大难临头才会发现哎呀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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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

总而言之，科学进步越快，人们需要的知识就越多，知识越多就越需要思考，越思考选择越多，选择越多就更难选择……如是往复，就像电气段路，很快就会超过人所能承担的极限——还不至于一下子就那么糟糕。在我看来，更普遍的情况是问题稍微复杂一些，人就感到无所适从而放弃思考，转而凭感觉了。如果人们多一些思考能力，才有可能处理更复杂一些的问题。能力越大，收益越大，责任越大，至于什么是合适的程度，还是要自己去好好想想。

或许是因为科学进步太快而哲学进展太慢，人们总认为知识是更好的解决方案。不管有什么问题，学会知识，找到知识，找到有本事的人就行了。像前面提到的那些‘有责任的人’，普遍就是这么想的。

父母将孩子送进学校是为了学知识拿文凭，老师也认为教知识是第一要务，成绩是唯一的考量，传道授业解惑，全部都是在说知识的。所谓育人，是要培育有用的人，要看市场需要什么，谁的日子过得好。学生的课业已经忙到根本不可能再有时间去思考。国家还有想方设法去灌输种植‘主流价值观’，免得将来年轻人难以管教。在这个情况下，学生基本上不可能学到如何思考，至于人生价值，只好任人摆弄。

我看现在的年轻人对此心知肚明，知道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不过是一块敲门砖，只要耐心应付到可以不再听啰嗦的时候，只管自行其是就是了。有些孩子确实找到了方向，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总要在社会中摸爬滚打重新接受教育，瞎折腾也许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听从命运的安排。

企业家则不停地寻找现成的解决方案，竞相聘请那些看上去知识最多的人。他们忘记了思考并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同样是需要学习的。复杂问题的思考，不仅需要学习，还需要大量的练习，才有可能掌握。

这里说得有点远，还要回到主题。

人们学会做深入思考的时候，人生已经开始了好长一段时间，生活的方向和意义已经存在了。不管这方向和意义是不是思考的来的，你可能已经不容易调整了。但是，你想不想自己寻找人生意义？除非已经经历过失败，对于有能力有机会的人，一定是个很有诱惑力的问题。一个声音说，去寻找梦想吧；另一个声音说，老老实实生活吧……

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总会面临选择，比如是去留学还是考公务员，是学文科还是理科，是结婚生子安定下来还是继续享受自由承担独自生活的风险，诸如此类。我们要么知道未来，要么懂得选择，当然这也包括请别人为自己参谋。

不过思想却不是可以速成的，我们面对的困境并不是做出选择，而是不知道如何做出选择，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思考衡量。有很多人生问题其实非常困难，可以说，不太可能凭本能和感觉做出保证不后悔的决定。那个时候靠自己、还是靠家人、靠朋友，完全是个人的决定。

我们可以对过去做过的选择照单全收做出‘概不后悔’的决定，但还是要面对未来的选择。所以说，建立思考只能是为了未来的选择而不是当下。

即便如此，人们还是有‘不需要哲学’的理由——经过哲学思考的选择不是我的本心。那么很显然：本心里早已另有一套‘哲学’。

不管是不是善于思考，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除非遇到事情就扔鞋并且只以鞋头来决定方向，绝不考虑其他因素。所谓生活的历练，不就是思维的模型经过验证打磨么？

思考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审慎的思考尤其艰难。要考虑的事情越多，越是代价巨大。但在我看来，这是时代的决定，不是我们每个人能够左右的。如果我们不能从宗教信仰中被赋予意义，那迟早都是要自己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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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

当我们用思考来寻找意义的时候，会面临三大恐惧：

• 想错了要自己负责

想一想，我们不去跟随自己的内心行事，而是跟随社会规则，跟随其他‘大多数人的‘、’显而易见的‘选择，是有很深的原因的。社会化生活是人类本能的一部分，别人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蚂蚁和角马会的事情，人类当然也会。循规蹈矩的行为在社会中’理应‘得到支持，’理应‘获得他人的认可，那么就可以获得通行。如果特立独行，那就得违反本能，并且还要获得他人的同意，这经常是更难的选择。

这种心态我觉得怎么强调似乎也不为过，尤其是在鸡国，听长辈的话没错，听话，就算错了也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的。任性，则是不容易被原谅的。如果自己去选择未来，似乎就没有理由‘白白地消耗’他人的资源。但在不同的文化环境，程度上就有很大的差别。在西方社会，愿望，尤其是孩子的愿望，通常是值得得到优先尊重的，从众反而会被视为怯懦和浪费机会。当然，家庭的背景不同，情况也会很不同。

• 思考的结果不是我自己的选择

如果我接受你的说法，那就不得不接受你的结论——去随便找一个孩子，他一定很清楚这个逻辑。父母觉得孩子们应该这样想，然而孩子们却那样想，并且拿出来一大堆难以理解的理由。所以，孩子们总是会叛逆的，因为他们既不想接受你的结论，也不想接受你的思考。

我本想与相爱的人结合，但他/她却又诸多缺点，以后也可能会发生难以解决的困难和矛盾，怎么办？思考会指向否定的答案，但是愿望却在呐喊‘我要’。‘当我未经思考行事的时候，感觉对自己是诚实的。’——这句话是一位叫做Panam的现代女孩说的，如果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那你可能不了解年轻人的想法。

现代人对失去自我的恐惧，可能超过了对现实生活的忧虑。我自己是由那些我认可的价值组成的，如果我不能坚持这些价值，那什么才是我呢？——这个问题可以由哲学给出比较好的回答，但却不是容易接受的回答，简单来说那就是：改变自我。

• 被洗脑了怎么办

如果我接受了，那我就改变了，如果是我感到好的，那也许还可以接受，不过，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对的呢？越是被经常洗脑的人，对什么是洗脑就格外敏感。

操纵他人，不管在那种文化环境下，都是一种邪恶，至少是不道德。人们厌恶操纵，恐惧被操纵，因为最终是不利于自己的，不仅会损失利益，还会显得愚蠢，自尊心受到伤害会带来长期的心理痛苦，通常远远大过现实利益受损。

其实洗脑无处不在，每一个社会的基本规范，都是在人年轻的时候就通过灌输的方式——而不是思考的方式——导入年轻人的思想的，这就是洗。基督教的洗礼就是用水洗头，象征着重新做人。人们曾经以受洗为自豪，因为有了真正的信仰，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施洗者约翰因为给耶稣洗礼而得到独一无二的尊号。

但人们无法接受的是用脏水洗，如果洗脑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利，那就更加难以接受。比如希特勒为德国民众灌输的雅利安优越论，比如鸡国的主流媒体登峰造极的新闻审查和造假。

人们无法分辨放在眼前的观念到底是真正的正信，还是某些人出于某种动机编造出来的说法。于是就拒绝一切价值推销。

对于这三大恐惧，我们应该问一个问题：人的观念从何而来？显然只有两种可能：1）接受他人的观念；2）自己想出来的。

现代社会的信息爆炸，让人如处观念的战场，四面八方而来的是观念的子弹。在此情况下，我们躲也躲不了，跑也跑不掉。换个比喻，我们就像是在海滩漫步，遇到合心意的贝壳就拾起来收藏，很快装满了口袋，但为什么人家捡到的都是美丽的珠贝，而相比之下我的口袋里都是垃圾呢？

我有点羡慕那些有宗教信仰的人，他们似乎有一个掩蔽所，一座堡垒，在枪林弹雨中有了一个保护，在四面风沙中有了一个指向标，随时可以安全地躲进去，重新找到方向。不过，我没有这个机缘去信仰宗教，也不确定现有的哪个宗教是可以一劳永逸地寄托自己的信念，这可能是现代人的通病吧。

我只能给出一个可能的解决方式：与其让别人洗脑，不如自己洗自己。外界的洗脑越是多，越要自己给自己认真洗。否则的话，如果今天洗过来明天洗过去，那岂不是最终只有被‘洗白’一个结果了。

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所谓洗脑，不管主动还是被动，可能都显得过于激烈了。在现实中，人们总是在信息流中感受和学习，除非不再接受信息，否则这个过程几乎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哪怕是洗来洗去，只要不是总一个方向洗，人总会变得更明白。我不认为‘信息茧房’会是一个长期的、不可解决的问题。因为很简单，既然人们都能意识到只读一部分信息会造成思维障碍，那么几乎就一定会想办法去做出改变。

关于三大恐惧，还有很多可以谈论的内容。不过在这里，重点在于回答哲学有什么意义的问题：哲学就是研究思考的，何不求助于哲学？哲学提供了贯通的思维，三观到方法论，哲学的目的就是追求可靠的、一致的思维。我们生活的文化环境就是在长期的历史演化中形成的可靠和一致，如果没有这种趋势，那社会恐怕早就解体，停留在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远古了。

我们不需要去质疑思考的力量，而是应该警醒：思考并不是完全自然的事情。庞大繁杂的哲学本身就证明了思考是不自然的事情，是需要脉络和调理的。

但是，现代科技提供了学习思考的最佳机遇。任何人有兴趣，都可以得到足够的免费知识。互联网推动科技进步的能力，同样可以改造人的心灵。

在我成长的那个知识匮乏的年代，哲学书籍是极为稀少的，唯一能够接触到的就是官方允许的主流哲学‘马列主义’，这是一套充满了矛盾和缺陷的而又不接受质疑的哲学。我几乎没有机会突破这种思维屏障，等到我能够思考的时候，心中已经充满了对一切哲学的鄙视：那不过是又一套操纵人心的策略，而没有感到在哲学里藏着人生最重要的问题的答案。我现在的反思才认识的，我自己完全孤立的思考所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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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不科学

接受过科学教育的人，很清楚科学思维是怎么样的。比如，先找到要解决的问题，然后去查阅资料，找到相关的科学理论，再从问题中找到对应的元素，用科学理论进行推演，如果有必要再做几个实验，如果结果与预期相符，那么问题就解决了。

然而这一套思维离开了科学领域就很难行得通了。比如我想要更好的人生，更多的幸福，更少的烦恼，应该到哪里去找‘科学理论’呢？随便打开一本成功学的书籍，关于成功的秘籍起码有几十样，每一样都讲的头头是道。回到我自己，今天才做了改变，明天就可能被打脸，后天可能又不记得了，或者想起了另外一项秘籍，从头再来试试。在人生的每一个选择，所有的宗教和哲学都坚持自己是对的，都笑眯眯地等着你来尝试。这么往复几次，基本上就感到疲惫和无力了。毕竟人生只有一次，我们都不太可能把所有的思想都试一遍。

再有就是矛盾。科学不会制造矛盾，任何还存在矛盾之处，都是科学前进的方向，假以时日，科学进步就能够解决这个矛盾，这是科学的美妙之处。但哲学中矛盾和对立是普遍存在的，任何一个问题都有两种以上互相对立的看法，或者完全不相关的解释，你得自己去选择相信哪一个。

比如三观。关于世界观，哲学就有两种基本的派别区分：唯物和唯心——就连这种派别区分的原则也有好多种，唯物唯心这种二分法就有很多人并不赞同。然后，两派的之内各自又有更多的不同的形而上学，每一种都独自构建了一套世界观。在每一套世界观中，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目的和意义。各个宗派（姑且用这个词）都有按照人生的目的和意义，构建出一套价值理论，要求或者希望人们去照此行事。

在宗教来说，这是一个早就解决了的问题——宗教告诉你应该做什么选择，你自己去想，想不通就再想，直到想通为止，直到接受答案为止。

我这样说将宗教描述的过于简单，但大致上差不多。越是完善的宗教，越是提供完备的答案。比如犹太教有《塔木德》，基督教有《圣经》和先知书，印度教有《吠陀经》和奥义书，儒家（暂且称为宗教）有四书五经和五经集注，佛教的经卷则几乎不可胜数。所有这些经典都是一个目的：提供答案，尽可能提供确切的答案。伊斯兰的《古兰经》和圣训（什叶派不承认），《古兰经》有6236节，是拿破仑法典的几乎3倍，详细到社会生活的各种细节。因此，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不再需要其他的法律。

宗教信条里不会有矛盾，什么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有人说，圣经里就有很多‘错误’，这是很表面的说法。神学研究对所有人们可能提出的问题，早就做了完备的回答。那些挑错的人（比如方舟子）没有读过，也没有读懂。其实儒家经典也是一样，后人是很难挑的出明显的毛病。就算有什么缺陷，也有后来人早就发现过，解读过，解释过。

可以说，任何一个哲学系统（包括宗教）都是努力做到自洽的，不能有明显的漏洞缺陷，自己不能跟自己矛盾。达成自洽的，方式方法各有不同，只要你按照给定的方法去思考，就会发现思想路径是近乎完美的。与科学很不同，这些不同哲学的不同路径，很难通过科学实验证实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正好相反，任何哲学都是基于对现实的观察，能够解释现实，能够证明自己有效。我们发现的矛盾，基本上都是在各种不同哲学之间的。比如性善论和性恶论。

要自洽——这是哲学能够给我们的一个清楚启示。

比如之前提到的三观，我终于认识到，原来三观互相之间是完全相关的：

• 首先要有对世界的看法，才会有人生的意义。如果世界上总是有神仙鬼怪介入干扰，那可能做什么事都不必太认真。如今有泛神论的国家仍然是这样的，比如印度，非洲。

• 先有人生的意义，然后才有人生的努力奋斗目标，然后才会有人生观。

• 然后才能确立自己的人生目标，有了人生目标，才可能形成自己的价值观。每一个成熟的社会，都有一整套这样环环相扣的观念——从这里我们才开始看到社会文化的真正内核。

在这么多宗派和观念之中，还有很多哲学家提供了一部分或者一小段哲学理论，以便理顺或者驳斥观念之间的差距……这样一来，哲学就不像是一套严谨的学问，而是更像一团大杂烩了。

面对这一团大杂烩，人们不可能不产生难以入门的感觉。我回想起来，是从一本漫画书开始接触哲学的，蔡志忠画的《御风而行的哲思：列子说》，那个笑眯眯的列子形象令我终生难忘。不过，那是一套书，我的零花钱只够一本一本地买。买了十多本也就停手了，倒不是没钱了，而是太多内容，失去最初的兴趣了。后来忽然又想读哲学，‘当然’就去看康德的书（忘了哪一本），就遭到了沉重的一击，为什么每个字都认识，我却读不懂？再后来大约10年前又从哲学史开始阅读，总算找到了感觉，到现在为止各种书籍文章，我勉强也算是读书破万卷了，不过却是记得的少，忘记的多。

读的多了，就从难以入门变成了欲罢不能。原来这些哲学思想是那么的精妙，承前启后严丝合缝。每一本哲学书里都有极高级的智慧。仅仅是把玩这些隽永的箴言，也常常能够令我感到极大的收获和满足——虽然大多数很快也就记不清了。爱智慧原来是这么的有趣，如果与现实不相关可能会更有趣，因为那样会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智慧是完整无暇的，有一种美感。

但很显然，难以入门和欲罢不能都是哲学带来的困扰。如果哲学与现实无关，那么还不如去打牌下棋。

正是当我终于确认现实背后的哲学关联，才真的可以开始进行思考了。

这是我年轻时所不知道的。我是先被灌输了一套世界观和一套价值观，然后不得不从中限制中寻找自己的意义。我发现这种限制也在限制着别人，就像是一座牢笼，除非我们跳出来，否则都难以察觉牢笼的存在。当我开始见识到不同的观念和价值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的牢笼是什么样子的，于是感到愤懑和不公，开始批判。但说老实话，那些年的批判实在是很肤浅，基本上只有发泄的意义，同时借此解脱自己的责任。

我还有观察到几种典型的错位：

• 无脑贩，随手转发，不辨真伪，不代表自己的意思，也不负责解释。

• 感悟帝，以朋友圈最多，典型的构成是：一句经典+一句感叹。经典可以是名人名言，或者是经典古籍。这种碎片化的哲学保留在记忆里的时间大约不会超过一星期。

• 批判兄，不论说什么都不会同意，总有例外，总有反驳，总有批评，总有另外一套，很少赞同。我自己曾经就是这个类型。

• 伪大师，随意解释经典，错漏百出，随意点评他人，往往不负责，或者自己提出一套学说，xxxx论，其实经不起推敲。

• 理想妹，不容置疑地给出解决方案，只要人人都这样想，问题早已解决之类云云。

称之为‘错位’，是因为我感到这些表现的背后，都是存在着不完整的思考，在对话的双方存在思想的错位。

哲学一直在做的事情，是把所有的观念川起来

这部分的思考内容很多，容我另行阐述。我想先通过我自己的经历，来描述一下进入哲学以后领悟到的过程——哲学思维的过程。除了这样，我没有想出更好的方式来描述哲学思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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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晋级

新手级

教条

新奇的智慧

箴言

圣经、国学

表征

只言片语， 不能连续叙述

没有思考

轴心时代哲学思想

国学爱好者

入门级

思考

哲学是一生的积累，很多思考要等到成年以后才会有用。

有时候从来不会显示出作用，趋利避害的最高境界

为未来的困境准备的

成长是从学习教条到学习思考

学习教条

比自己思考要有效得多

哲学宗教都是在争夺这块风水宝地

学会思考

为什么叛逆

因为思考得出了与教条不同的结论

教条是成人的灌输，经常盲目

哲学能够告诉我们思考是怎么一回事

反思

自我观照

用审视的眼光看自己

习惯性总结

表征

启蒙思想

现实批判

社会理想

新儒家

政治学

行政管理、政治格局、权力机制

基督教思想

宗教的形而上

实践级

务实

了解自己，了解他人

系统性学习理论和历史

职业

写论文发表

兴趣

深入想要了解的领域

融贯思考

知道什么时候需要什么

做需要做的事情

不逾越

观察现实，判断趋势

调整方向

大部分没有标准答案，甚至永远看不到答案

表征

随口各种哲学基本概念，引经据典

分析问题，发表时事评论

亚里士多德、康德、心理分析学

达人，没有表征，普通人样子

这样的人很多

孩子的习惯很好

大师级

能够分析最复杂立体的现实问题

通晓所有的哲学领域和主要问题

有所专精

大法院法官

缔造学说，开宗立派

学术领域没有这样的人

存在于某些近现代宗教中

隐形价值

这里终于引出了我想说的哲学的隐形价值：学习哲学可以让人少遇到问题，正如接受科学教育可以避免愚昧。

哲学实现这种隐形价值，并不是通过直接灌输思想来实现的，而是催生思考，让人学会思考，学会审视，审视世界，审视自己，在思考中成长。

从哲学的角度看，人的思考会经历一个相当确定的过程，用我学到的哲学描述，可以分为感知、经验、认知、行动、理论五个阶段。大部分人停留在感知和经验的阶段，从未开始思考。较少的人能够建立稳定的认知，并用来指挥行动。只有极少的人才能到达融会贯通，用理论来描述思想的境界。

感知虽然也是哲学研究的主题，但感知阶段可以说不属于思考的过程，因为在这个阶段人并不依靠思考，而是根据直接的感受采取行动。这些行动基本上是自利的目的，也夹杂着一些对他人感同身受的同情心和怜悯心。

对于感知的行为，心理学是更好的研究工具，因为心理分析并不需要基于理性思维。用心理分析的开创者弗洛伊德的理论来说，一个人的思想的85%都是潜意识（指未经训练的头脑）。行为没有办法在思想中找到直接的关联，而是与自身的特点和一些经历（尤其是儿童和少年时代）有很大关系。心理分析师擅长挖掘潜意识中的思维过程，他们有时候会用催眠之类的方法，来开启人的潜意识，使之呈现。

• 经验阶段是接受教条的阶段，就是说完整地吸收他人的观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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